我戴着沉重的红盖头,任由一双微凉而干瘦的手扶下轿。
耳边是震耳的鞭炮声和宾客们虚伪的贺喜,那些声音隔着一层红布,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新娘子到——” 司仪拉长了调子。
我的心如同沉在冰窖里,与周遭的热闹格格不入。
一只手伸过来,引导我向前,那手的主人口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例行公事:“夫人,小心门槛。
老奴姓李,是府上的管家。”
李管家。
我默默记下这个称呼和他的声音——干涩,平稳,没有温度。
他引着我,穿过喧闹的前院。
盖头下方有限的视野里,我只看得见脚下朱红色的回廊和不断后退的青石板。
酒肉的香气、男人们粗豪的劝酒声、女眷们压低的窃窃私语,交织成一张浮华的网,而我,是即将被这网吞噬的祭品。
“胡老爷真是好福气,又娶得如花美眷啊!”
“啧,这己是第西房了吧?
真是……嘘!
慎言!
喝你的酒!”
零碎的议论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我早己麻木的神经上。
第西房…… 这个词让盖头下的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被引入一间布置一新的卧房。
比起我家的破败,这里雕花木床、锦绣被褥、梳妆台上甚至还摆着一面清晰的铜镜,可谓极尽“奢华”。
“夫人请在此稍作休息,老爷在前厅待客,晚些便来。”
李管家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似乎还守着人。
我一把扯下那碍事的盖头,大口呼吸着房间里沉闷的空气。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妥协。
这念头像一团火,在我死灰般的心底重新燃烧起来,带来灼痛的清醒。
我走到窗边,窗户被木梢从外面扣死了。
门外的影子隐约是两个人。
看守?
还是……监视?
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细碎的交谈声,像是不经意,又像是故意要说给我听。
“这位新夫人看着年纪真小,模样也标致,真是可惜了……唉,谁说不是呢?
前面三位夫人,哪个刚来的时候不是水灵灵的?
张夫人是失足落井,王夫人是突发急病,赵夫人最惨,说是思念成疾,自己吊死的……这才过了多久?”
“快别说了!
怪瘆人的!
只盼这位……能命硬些吧。”
“命再硬,能硬过咱们老爷的‘煞星’吗?
可怜哦……”声音渐渐远去,留下满室的死寂和透骨的寒意。
失足落井,突发急病,自缢身亡…… 三个女人,三种不同的死法。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这胡家大宅,根本就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
但随之而来的,不是瘫软,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产生的、异常的冷静。
我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找到机会离开!
我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间。
妆台上,有一根尖锐的金簪,可能是“新婚”首饰的一部分。
我迅速过去,将金簪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触感让我心神稍定。
我又摸了摸袖中,那里藏着我从家里偷偷带出的一小包墙灰(听说能迷眼),和一把磨利了的旧剪刀柄。
这些,就是我全部的家当,我反抗的微末资本。
我重新坐回床沿,将盖头虚掩在头上,看上去如同一个顺从的新娘。
耳朵却像最警觉的兔子,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前院的喧闹声渐渐平息,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胡掌柜来了。
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不是出于羞涩,而是猎手察觉到危险靠近时的本能。
握着金簪的手,掌心沁出冷汗,但我将它攥得更紧。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带着浓重酒气的高大身影,挡住了门外所有的光。
“夫人,久等了。”
他的声音带着中年男人的沙哑和一丝志得意满。
盖头下,我闭上了眼,不是认命,而是将所有的恐惧压入心底最深的角落,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
戏,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