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你有没有见过一望无际的海。
没有阳光，没有船桨，只有脚下巴掌大的土地。
白皙稚嫩的小脚这样挤在这座小岛上，随着海水涌动，沙砾消逝，不住的挪动着，试图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不是草，是小岛，那样听起来会更伟岸，安稳，靠谱。
就像她十三岁才刚刚开始的人生。
002、2005年冬新年的爆竹只聚集在临江的一小片天，如果可以飞到天上，就可以看清楚了吧？
被寒冷覆盖的城市，昏暗和寂寥围了个圈，罩住的是他们这样的人，中间镶了块宝贵的金点，罩住的是那些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人。
林惜时把这个想法告诉哥哥的时候他笑了，从嘴角呵出白色的水雾，拍了拍头上的雪，替她整了下血红色兔子耳的毛绒帽子。
塑料瓶和玻璃罐在麻布袋子里噼里啪啦的响，顶头系着一条细长的绳子，末端勒在林默写的手腕，苍白的皮肤上浮现出新年的颜色。
他俯下身：“时时，你想像那些哥哥姐姐们一样吗？”
林惜时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想清楚这个问题，犹豫再三点了点头。
说分不清贫富差距是假的，哥哥不是没有带她去过市中心，她去过很多次，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只不过代表衣食无忧纸醉金迷的大城市里、城市的喧嚣和晃眼的霓虹灯总会让她听不清哥哥的声音，看不清哥哥的面容。
让林默写大声说话是很残忍的，心口绞痛会让他不知道哪刻就倒在地下。
所以不得不在那里噤声，紧紧抓着哥哥的手，还是让她模糊了哥哥在身边的感觉。
那滋味真是不怎么好。
林默写明白她的顾虑，苦笑着无奈着拍拍她头：“等哥哥好起来，一定会带你去那里生活的，但不是现在这样不开心。”
说罢，他观望不远处在寒风中颤栗的林宅，风透过破败的窗口，发出呜呜的响声，木框啪啪的撞击墙面。
再往前走，水泥地都消失了，全是一摊要把人拖进腌臜世界的黑泥。
其实很多年前，家里也不至于穷困成这样的。
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但梦里，还是会浮现柔和覆着暖光的老旧民房，那时候妈妈还总是在家的，没有背井离乡，远走海外，跟继父在一起就再也不回来，陪着他另一个双胞胎弟弟和妹妹。
弟弟妹妹会更乖巧吗？
会比自己和时时更讨人喜欢吗？
林默写首到十六岁也没想通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把这件事给时时分享，只告诉她，妈妈是去很远的地方赚钱了，赚钱养他们，妈妈也确实会在每个月底寄回一笔钱来，以此供养时时出生就羸弱的身体和自己的心脏病。
挂念着这些，林默写领着妹妹慢慢磨蹭到了家附近的废品站，将一麻袋的塑料瓶交给里边的聋哑大叔，大叔费力的从口袋里塞钱给他们，林惜时乖乖的躲在哥哥身后，避开这同样可怜的老人的怜悯，这次却又有些差别，林默写接过一张五元的纸币，出门买下老爷爷最后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递给林惜时。
“新年快乐。”
红色的糖葫芦，亦如天上红色的烟火，城市红色的灯光，妹妹红色的脸颊。
还有、还有蜷缩在末班车站角落的小男孩，通红的鼻头。
林惜时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男孩吓了一跳，但转瞬又觉得自己才是“突然出现”的那个，小男孩己经在这里许久了，南方鲜有出现的白雪盖了他一身，这会儿都成冰晶了，他连搓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耷拉着，好像快昏过去了。
“哥哥？”
她点点林默写。
林默写眼中闪过一丝冷漠，可不忍妹妹的期待落空，还是走上前上下打量这小男孩一番，小男孩听见动静，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两人，没有情绪。
林默写退了几步回到妹妹身边，眼前这个陌生人，瞧着有十西五岁的样子，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名牌，这样的家庭他们招惹不起，万一碰上出了什么事，那是有口说不清的，不能管，但偏偏招架不住妹妹的善心，拦不住的走上前，将自己手中的糖葫芦给他。
小男孩愣了下，挪动着冻的僵硬的手接过。
林惜时俯下身：“你是离家出走了吗？”
男孩没回答，动了动干裂的唇角。
“回家吧，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你。”
林惜时抿了抿嘴：“今天是除夕，新年快乐。”
林默写无奈，也将口袋里一瓶被自己捂得暖和和的水递过去：“我们也要回家了。”
丢下这话，匆匆拉着妹妹离开，首到远了，他才装作气呼呼的样子捧起妹妹脸颊：“小傻瓜，你的‘新年快乐’没有啦！”
003、“快去把衣服换下来，把手洗洗，不然要结冰了！
别看电视了，吃完饭早点睡觉。”
“知道啦——”小平房日复一日出现这样的唠叨，紧接着是林惜时懒洋洋的回应，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啪嗒啪嗒跑出房间门，经过一处西西方方的小客厅，到厨房拧开水龙头，三两下冲洗干净，又去客厅角落的火炉上拿起一块热烘烘的红薯。
然后被哥哥拦腰抱起来，哭笑不得打她小脚。
“冬天下地不穿鞋，要成冰疙瘩了！”
林默写夹着她回去丢在床上，从床底拖出一个一碰就哐当响的铁盆，打开暖壶塞倒进去冒着热气的水，拍下妹妹脚背：“洗洗。”
林惜时嘴里叼着红薯，满不在意的把脚伸出去，却不料被哥哥踩住，还没适应温度的脚上顿时传来麻麻的感觉，“嗷”一声叫出来。
林默写哈哈笑她，她吐出红薯扑上来咬人。
电视不晓得怎么回事，兄妹俩打架、它也趁机闹罢工，闪起黑白画，林惜时不干了，嘟起嘴要哭似的，催导她哥叹了口气擦擦脚，踩着拖鞋出院子，捡了块顺手的石头朝着库房顶上那个巨大的信号锅扔过去。
“啪”一下，电视立即恢复正常，林惜时“不计前嫌”鼓掌竖大拇指。
电视恰巧播放到一则新闻，市西边的村子传来噩耗，由于今年的雨夹雪攻势太猛，引发了山体滑坡，整座村子都被埋在地下了，又恰逢过年，村里家家户户几乎满员，于是死伤惨重。
“好可怜。”
林惜时吃完红薯砸吧砸吧嘴，抬起脚让哥哥顺便把她脚擦干。
林默写扫了一眼，点点头。
“如果滑坡埋起来的是我们就好了，只有两个人，可以换来那么多。”
林默写才转回点思绪，心里一颤，坐在床边：“怎么会这么说？”
“疼吗？”
林惜时轻抚他心口：“哥，是不是死掉了、就解脱了？
再也不会疼。”
林默写想告诉妹妹其实自己不想死的。
即使身体疼痛，小小的房屋逼仄，世界荒芜，他也觉得生命是尤为可贵的东西，不过转念一想，时时不仅是怕他疼吧？
她又开始咳嗽了，只要衣服有一点没包严，她是吹阵风就要病三五天的。
林默写止住反驳的意思，把妹妹搂在怀里：“好啊，那就让泥石流把我们埋起来吧，埋起来，永远不分开。”
反正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对方不会抛弃彼此，生死又怎样，林惜时只是更为坦诚。
没有阳光，没有船桨，只有脚下巴掌大的土地。
白皙稚嫩的小脚这样挤在这座小岛上，随着海水涌动，沙砾消逝，不住的挪动着，试图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不是草，是小岛，那样听起来会更伟岸，安稳，靠谱。
就像她十三岁才刚刚开始的人生。
002、2005年冬新年的爆竹只聚集在临江的一小片天，如果可以飞到天上，就可以看清楚了吧？
被寒冷覆盖的城市，昏暗和寂寥围了个圈，罩住的是他们这样的人，中间镶了块宝贵的金点，罩住的是那些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人。
林惜时把这个想法告诉哥哥的时候他笑了，从嘴角呵出白色的水雾，拍了拍头上的雪，替她整了下血红色兔子耳的毛绒帽子。
塑料瓶和玻璃罐在麻布袋子里噼里啪啦的响，顶头系着一条细长的绳子，末端勒在林默写的手腕，苍白的皮肤上浮现出新年的颜色。
他俯下身：“时时，你想像那些哥哥姐姐们一样吗？”
林惜时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想清楚这个问题，犹豫再三点了点头。
说分不清贫富差距是假的，哥哥不是没有带她去过市中心，她去过很多次，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只不过代表衣食无忧纸醉金迷的大城市里、城市的喧嚣和晃眼的霓虹灯总会让她听不清哥哥的声音，看不清哥哥的面容。
让林默写大声说话是很残忍的，心口绞痛会让他不知道哪刻就倒在地下。
所以不得不在那里噤声，紧紧抓着哥哥的手，还是让她模糊了哥哥在身边的感觉。
那滋味真是不怎么好。
林默写明白她的顾虑，苦笑着无奈着拍拍她头：“等哥哥好起来，一定会带你去那里生活的，但不是现在这样不开心。”
说罢，他观望不远处在寒风中颤栗的林宅，风透过破败的窗口，发出呜呜的响声，木框啪啪的撞击墙面。
再往前走，水泥地都消失了，全是一摊要把人拖进腌臜世界的黑泥。
其实很多年前，家里也不至于穷困成这样的。
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但梦里，还是会浮现柔和覆着暖光的老旧民房，那时候妈妈还总是在家的，没有背井离乡，远走海外，跟继父在一起就再也不回来，陪着他另一个双胞胎弟弟和妹妹。
弟弟妹妹会更乖巧吗？
会比自己和时时更讨人喜欢吗？
林默写首到十六岁也没想通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把这件事给时时分享，只告诉她，妈妈是去很远的地方赚钱了，赚钱养他们，妈妈也确实会在每个月底寄回一笔钱来，以此供养时时出生就羸弱的身体和自己的心脏病。
挂念着这些，林默写领着妹妹慢慢磨蹭到了家附近的废品站，将一麻袋的塑料瓶交给里边的聋哑大叔，大叔费力的从口袋里塞钱给他们，林惜时乖乖的躲在哥哥身后，避开这同样可怜的老人的怜悯，这次却又有些差别，林默写接过一张五元的纸币，出门买下老爷爷最后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递给林惜时。
“新年快乐。”
红色的糖葫芦，亦如天上红色的烟火，城市红色的灯光，妹妹红色的脸颊。
还有、还有蜷缩在末班车站角落的小男孩，通红的鼻头。
林惜时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小男孩吓了一跳，但转瞬又觉得自己才是“突然出现”的那个，小男孩己经在这里许久了，南方鲜有出现的白雪盖了他一身，这会儿都成冰晶了，他连搓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耷拉着，好像快昏过去了。
“哥哥？”
她点点林默写。
林默写眼中闪过一丝冷漠，可不忍妹妹的期待落空，还是走上前上下打量这小男孩一番，小男孩听见动静，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两人，没有情绪。
林默写退了几步回到妹妹身边，眼前这个陌生人，瞧着有十西五岁的样子，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名牌，这样的家庭他们招惹不起，万一碰上出了什么事，那是有口说不清的，不能管，但偏偏招架不住妹妹的善心，拦不住的走上前，将自己手中的糖葫芦给他。
小男孩愣了下，挪动着冻的僵硬的手接过。
林惜时俯下身：“你是离家出走了吗？”
男孩没回答，动了动干裂的唇角。
“回家吧，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你。”
林惜时抿了抿嘴：“今天是除夕，新年快乐。”
林默写无奈，也将口袋里一瓶被自己捂得暖和和的水递过去：“我们也要回家了。”
丢下这话，匆匆拉着妹妹离开，首到远了，他才装作气呼呼的样子捧起妹妹脸颊：“小傻瓜，你的‘新年快乐’没有啦！”
003、“快去把衣服换下来，把手洗洗，不然要结冰了！
别看电视了，吃完饭早点睡觉。”
“知道啦——”小平房日复一日出现这样的唠叨，紧接着是林惜时懒洋洋的回应，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啪嗒啪嗒跑出房间门，经过一处西西方方的小客厅，到厨房拧开水龙头，三两下冲洗干净，又去客厅角落的火炉上拿起一块热烘烘的红薯。
然后被哥哥拦腰抱起来，哭笑不得打她小脚。
“冬天下地不穿鞋，要成冰疙瘩了！”
林默写夹着她回去丢在床上，从床底拖出一个一碰就哐当响的铁盆，打开暖壶塞倒进去冒着热气的水，拍下妹妹脚背：“洗洗。”
林惜时嘴里叼着红薯，满不在意的把脚伸出去，却不料被哥哥踩住，还没适应温度的脚上顿时传来麻麻的感觉，“嗷”一声叫出来。
林默写哈哈笑她，她吐出红薯扑上来咬人。
电视不晓得怎么回事，兄妹俩打架、它也趁机闹罢工，闪起黑白画，林惜时不干了，嘟起嘴要哭似的，催导她哥叹了口气擦擦脚，踩着拖鞋出院子，捡了块顺手的石头朝着库房顶上那个巨大的信号锅扔过去。
“啪”一下，电视立即恢复正常，林惜时“不计前嫌”鼓掌竖大拇指。
电视恰巧播放到一则新闻，市西边的村子传来噩耗，由于今年的雨夹雪攻势太猛，引发了山体滑坡，整座村子都被埋在地下了，又恰逢过年，村里家家户户几乎满员，于是死伤惨重。
“好可怜。”
林惜时吃完红薯砸吧砸吧嘴，抬起脚让哥哥顺便把她脚擦干。
林默写扫了一眼，点点头。
“如果滑坡埋起来的是我们就好了，只有两个人，可以换来那么多。”
林默写才转回点思绪，心里一颤，坐在床边：“怎么会这么说？”
“疼吗？”
林惜时轻抚他心口：“哥，是不是死掉了、就解脱了？
再也不会疼。”
林默写想告诉妹妹其实自己不想死的。
即使身体疼痛，小小的房屋逼仄，世界荒芜，他也觉得生命是尤为可贵的东西，不过转念一想，时时不仅是怕他疼吧？
她又开始咳嗽了，只要衣服有一点没包严，她是吹阵风就要病三五天的。
林默写止住反驳的意思，把妹妹搂在怀里：“好啊，那就让泥石流把我们埋起来吧，埋起来，永远不分开。”
反正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好了，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对方不会抛弃彼此，生死又怎样，林惜时只是更为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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