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骑着爱驴“宝马”打三青山走过时，罗小益的真宝马别住了我的驴头，

他一把青钢刀横在马首，客客气气说道：“大姐，小弟囊中羞涩，可否借您几两银子使使？

”我是痛快人，怎会计较这点钱，于是向他一拱手，说道：“兄弟，实不相瞒，

姐姐穷得身上虱子都掉眼泪。”罗小益大概不惯常做这事，竟然收刀拱手，让开了道。

我过了路，觉得他面熟，从背囊里掏出沓告示，翻了翻，找到通缉罗小益的官文，

上面说他打碎了御上的琉璃盏，畏罪潜逃，圣上赏银两百两拿他问罪。我便拨驴回首，

说：“兄弟，我见你也是个斯文人，约莫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干这剪径的勾当。

鄙人现有个发财的机会，需你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以后有纹银二百两，咱二人平分，

你看可好？”罗小益大喜，道：“那真是多谢大姐了。”我笑眯眯说道：“不客气。

”驱马到他身边，道：“凑近来，我与你说是何事。”罗小益从马上探身过来，

半分没有怀疑。我附在他耳边，

道：“前方十里地有个陈家堡……”罗小益急问：“陈家堡如何？

”“陈家堡……”我卖着关子。“到底如何？”罗小益愈急，凑得也愈近。

“陈家堡的堡主陈近天是我多年的好友。”我慢条斯理讲着话，趁着他不注意，

右手两指如疾风般点住罗小益胸前两处大穴。“你！

”身如泥塑的罗小益反应过来受了我蒙蔽，气得一张脸通红。我看着他圆睁的双目，

得意洋洋道：“小贼，也不打听打听你刘姐是谁，

连上天入地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地的飞天贼澹台亮都叫我拿了，还想从我手里劫银子，

我看你是嫌命太长。”罗小益变了脸色，道：“你是刘自良。”“正是你刘奶奶。

”“刘姑娘，”罗小益哀求道：“如若你放我自去，来日必当舍命相报。”“哈哈哈哈。

”我大笑，“你且让我换些银子来吧。”话毕下了马，

从行囊中拿出一根麻绳将他结结实实绑了。罗小益面色惨淡，想来是料到前途不妙。

我可顾不上他，哼着歌儿骑着爱驴牵着宝马和罗小益往盛京方向去。

如此踢踢踏踏走了十里路，陈家堡在望，我瞧瞧晦暗的天色，便想着借宿一宿，

当即下马打门，多久才出来个庄丁，瞧见是我，也不多言，让开门朝院内喊道，

“那个蹭吃蹭喝的胡女又来了。”咳，这陈近天真该管教管教下人了。

我牵着罗小益和驴马进了院子，不多时管家到了，说道：“刘姑娘担待，

我家主人上京赶考去了。”我纳闷道：“今年不是科考年啊。”管家道，“圣上恩典，

新开恩科，命御史大夫罗鸿尧做主考，朝廷发下文书来，我们主人赶紧着动身了。

”我点点头，看了一眼罗小益，道：“随意给我们准备间房，这犯人我亲自看管他，

可不能叫他逃脱了。”等管家走了，我悄声说道：“真是奇怪，一面儿暗暗地下旨捉你，

一面儿又封你老父亲做主考。你说皇上到底怎么想的？”罗小益“哼”了声扭过头去，

我也不在意，谁会跟砧板上的鱼肉计较呢？掌灯后，晚饭吃了一半，突然传来一阵隆隆雷声，

我看向罗小益，他涨红了面颊，悲愤地看着我。“想吃饭吗？”我问。

这家伙沦落到剪径的地步，想来已许久未进食。他怒目圆睁。我把菜汤往罗小益那边推了推，

吧唧吧唧地吃起来。没过片刻，那雷声愈响了。我笑，“只要你说出皇帝抓你的原因，

这顿饭任你吃。”罗小益狠狠闭上眼睛。我又问：“当今圣上真是这样小气的人，

为着琉璃盏就要拿你入狱？”罗小益肚内饥饿，又被我反复问询，心烦得很，

生气道：“你怎么这样多话？”我嘿然一笑，“只要你解我疑惑，就不再打扰你了。

”罗小益瞧瞧饭菜，又瞧瞧我，转了心意：“你真是蠢材，皇帝不过拿个由头治我罪。

”我好奇心起，“圣上为何要治你罪？”罗小益道：“你让我吃饭就告诉你。”我从善如流，

扯了一口馒头塞他嘴里。他细嚼慢咽，徐徐道：“还不是因为我不肯娶圣德公主。

”我又喂给他一块儿，“听闻圣德公主有胡人血统，是盛京第一美人，你竟然不乐意？

”罗小益缓缓咽下，又道：“水。”我自然满足他愿望。他润了口舌，

才说道：“莫说是盛京第一美人，就是天上的仙子，只要不合我心意我都不娶。

”他那样儿颇为自满，令人不快，我便起了玩笑的心思，一扭身坐到他腿上，

双手揽着他脖颈，在他耳边轻问：“罗公子，那你看我合意吗？

”罗小益却不像他自夸地那样虚怀若谷，一下失了镇静，连耳朵尖儿都红了，连连道，

“快下去下去！”他这个反应活像被登徒子调戏了的小娘子，我大笑，

飞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你你你！”罗小益悲愤欲绝，“不要脸！”我哈哈大笑，

拿了个馒头堵住他口舌，不再与他玩笑。这陈家堡离着京城一百来里路，

若是骑着罗小益的真宝马，至多两天也就到了。可我的爱驴天生倔脾气，不听话，

动不动就撂挑子不干，因此时不时得停下来伺候这位大爷草料。我给爱驴喂草料时，

罗小益乖顺地坐在树下，眼睛不时瞧瞧我。“罗公子莫不是爱上我了？

”我逮住他的眼神调笑道。罗小益早已冷静下来，对我的调戏一派冷漠，

只缓缓道：“胡说八道。”我正准备嘲笑他假正经，一支飞羽箭穿空而过，

钉在罗小益身后的树上。“卧倒。”我冲他喊，同时翻身藏于树后，换着角度观察对面。

罗小益爬过来紧靠着我，问，“什么人？”我没理他，飞身去拿我的双刀和箭囊，

就这么会儿功夫，三四支箭全扎在我的爱驴侧***上。“欧——嗳——”爱驴一声长嘶，

胡乱冲了出去。又是几支羽箭飞出，这使得杀手的位置暴露了。我援弓引箭，嗖嗖三发，

对面传来几声轻呼，我转头对罗小益说，“快上马——”没成想这小子已然挣脱绳索，

骑上马背准备开溜了。我肺都气炸，一个起跳，正落在他身后，咬牙切齿道：“忘恩负义。

”罗小益猛踹马肚，大喊：“驾！”我正准备骂第二声，右后心猛生剧痛，

没出口的骂声变作一口血沫喷在罗小益右脖颈。罗小益微侧了下头，沉声道，“坐稳了。

”宝马不愧是宝马，驮着我俩连番奔袭，竟然还甩开了追兵。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

我的眼睛越发睁不开。在我昏睡过去之前，我记得罗小益喊我再坚持下，

我则把头放在他肩头，叫他不计前嫌，在我死后去替我惨死的爱驴入殓。“刘姑娘，刘自良，

刘捕手，刘大脑袋？”被这花式叫唤喊醒，我艰难地睁开眼睛，

发现脸前方站着大难不死的罗小益。“你竟然没事！”我喊道，颇有些不忿。他得意的笑，

道：“托您的福。”我肺都气炸，想爬起来，但后背疼得厉害，“我的伤严重吗？

”“勉强能活。”“哎。”我瞧了瞧罗小益，心想这小子也算有点良心，

没有抛下我独自逃命，便不再与他打嘴炮，环顾四周，问道：“这是哪儿？”“金田药庐。

”“这地方偏僻，离盛京也不远，挺好。”罗小益应了声，吹凉汤药，送到我鼻前，道，

“快喝吧。”我从善如流，只是俯卧着动作多有不便，整张脸都埋进碗里。

罗小益笑得更开心了，用手指着我沾上药汁的鼻头脸颊。“笑什么？”我脸上挂不住，

硬起声音凶他。我还没听到罗小益的回答，房门开了。医女金妙手端着托盘走进来，

“该换药了。”她黑着脸道，“刘自良，你再不把欠的银两还上，下次我就任你自生自灭。

”我不敢得罪她，忙道，“等我好了，即刻归还。”她哼了声，放下托盘便走。

我暗自算了算欠她的巨额钱财，不由肉痛得哼起来。“你很缺银子？”罗小益问我。“钱嘛，

自然是越多越好。”“在林子里时，”罗小益犹豫着道，“你为什么要跳上马背？

那群人是冲我来的，我走了他们不会为难你，为什么以身保护我？为了两百两银子值吗？

”我垂下脑袋，以此抚慰酸胀的脖颈，“你想岔了，杀手怎么可能饶过我。

”“那你也不必为我，为我……”他嗫嚅着说不出后面的话。我撇过头看他，大笑，

“罗小益，你真是我见过天下第一好心人。我，刘自良，会有舍身救人的善心吗？

”罗小益被我一笑，尴尬说不出话来。“你以为皇帝只给两百两银子吗？

抓到你的人还能进宫听封，做御前带刀侍卫。”罗小益惊讶非常，“皇帝已经这样穷了吗，

竟然做这种与卖官无易的事……”转而又喃喃道：“也难怪，皇帝才刚掌权，

丞相和大将军没有一个舍得放权……也算是为自己招兵买马。

”“所以皇帝让你做驸马也是为了拉拢你？”“不是。”罗小益颓然道：“是因为我父亲。

”这就奇了，“我听人说御史大人刚正不阿，难道传闻是假的？

”罗小益高声道：“当然是真的！”“那是为何？又是何人要杀你？

”罗小益却像是猛然醒来，发问：“那你为什么趟这趟浑水？你不是爱钱吗，应该跟着丞相，

跟着大将军。”我躲开他的眼神，讪笑道：“你这话说的，像两位大人缺门客似的。

”罗小益紧盯着我，我咳了声，解开衣裳，露出背部，道：“该换药了。

”他目光来不及躲开，整个人猛的变红，像刚从蒸笼里出来，惊地后退一步，也不呵斥我了，

慌乱跑出门。我则在他背后叫道：“你跑什么，事关生死，哪还顾得上男女有别。

”罗小益脚步一刻不停，我提起的心缓缓落下，不论他是否觉察到了什么，

我要尽快捉他归案。我在药庐将养了半旬，假装伤势甚重，罗小益也许是心善，

也许是害怕杀手，并没有趁机逃走，反而颇为照顾我。我深为感动，

在某日清晨绑住了前来送饭的刘小益。“刘自良，你妄为人！”我嘿嘿一笑，道，“罗公子，

我可从没说过不抓你。”罗小益挣扎起来，险些被他挣脱，我赶忙点上他的大穴，扶他上马，

与他共骑，慢慢向盛京赶去。金家药芦地方隐蔽，但距离盛京却不远，

行了几十里便上了官道，来往行人络绎，我也稍稍放下心来。而罗小益先是破口大骂，

后来渐渐没了声音，临进城前，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刘姑娘，我求你放了我。

”我侧身去看，只见他脸上一片泪痕，这景象使我分外难受，

但入宫一事是无论如何不能改变的。于是装作不懂的样子劝道：“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皇帝悄悄儿下的追捕令，我看他八成不会拿你问罪。说不定你以后就是驸马爷，吃香喝辣，

衣食无忧，总比当个强盗好。”罗小益眼睫轻扇，像要睁开眼，但最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