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灵堂血案
“嗤啦——!”
粗粝油腻的指爪,带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和体臭,蛮横地撕裂了阿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葛麻孝衣。
那只手如同活蛇,贪婪地揉捏着里面的软肉,灼热的气息裹挟着隔夜的酒馊味喷在她耳边:“还嘴硬...不说?
丑八怪!
老祖宗不在了,老子就是你的天!”
森冷的空气,混杂着灵堂里浓烈到窒息的劣质檀香灰烬味,狠狠砸在她骤然***的肌肤上——那片肌肤,爬满了大片大片狰狞扭曲、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斑记,从脖颈蜿蜒至左颊,在惨白摇曳的烛光和森然晃动的招魂幡影下,丑陋得惊心动魄!
“老太太瞎了眼,才把你这么个丑东西当心腹!”
老爷贾仁肥硕的身躯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热浪,浑浊发黄的眼珠死死黏在阿丑脸上,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胎记上,“如今她蹬腿了,罩不住你了!
不乖乖交代,今晚就滚去暖床——说,老太太临终前,可给了你什么东西?”
周围高坐的权贵们,或掩口发出吃吃的低笑,或冷漠地移开目光,如同在看一件亟待处理的秽物。
“...没有,奴婢不知。”
阿丑的身体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砖缝隙,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为忍耐,拼命压抑着——若是得罪了这些爷们,父母、妹妹都会被牵连!
“不识抬举的贱骨头!”
贾仁鄙夷地抬脚,那镶着玉片的厚重皂靴,狠狠碾在阿丑的手背上!
“嘶,”阿丑极力忍住疼痛,不能喊,不能叫!
杀了她事小,若是妹妹...阿竹才十岁,小小的身子轻得没一点分量,前天挨了打,嘴里涌出的全是血沫子,小手冰冷地攥着她的手指,气若游丝:“阿姐…藏好那东西…娘说…能救命…”贾仁俯身,满是横肉的脸逼近阿丑耳廓,喷吐着地狱般的气息:“你那小贱种妹妹,昨晚在柴房里学猫叫求饶的声儿…啧啧,叫了半宿才断气呢!”
他极其享受阿丑瞬间的僵硬和眼中炸裂的血丝!
“拎过来!
让这丑货好好瞧瞧她妹妹的‘造化’!”
贾仁厉喝。
两个贱仆拖着一个破麻袋,像扔垃圾般狠狠掼在阿丑面前!
袋口散开——十岁的小小身体青紫遍布,一条小腿诡异地向内翻折!
小脸灰败如死灰,那双曾亮如星辰的眼睛,死死空洞地瞪着上方!
纤细的脖颈上,三道深紫发黑的指掐痕,如同烙印!
那指痕的大小、形状……分明是……“阿……竹?”
她喉咙滚出破碎的音节。
一股撕心裂肺、足以焚毁灵魂的剧痛猛地炸开!
眼前的一切瞬间化作无边血海!
世界死寂!
唯有无声的、毁灭一切的尖啸在她灵魂最深处咆哮——“畜生!
我杀了你们——!!!!”
恨意如同滚烫的岩浆在阿丑西肢百骸奔涌,几乎要冲破她强行压制的躯壳。
她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死死攥着一样东西——一截磨得尖锐异常、在黑暗中焐得温热的铁簪子!
那是她偷偷从灶膛拔出的铁签磨成,上面还带着柴灰的气息。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楚是唯一能维系她清醒的锚。
她不能疯,她必须等,必须一击毙命!
“听说你还有个瘸腿爹、病秧子娘在城外破窝棚里?”
贾仁慢悠悠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阿丑的神经,“老太太没了,这府里往后可没人护着你了,还不说?”
他肥厚的手掌忽然探过来,带着浓重的酒气,重重的扇在阿丑脸上!
啪!
阿丑嘴角渗血,眼冒金星,却纹丝不动。
就在他又要动手的刹那——“老爷跟我来,那东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阿丑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古怪的顺从。
身体极其细微地向贾仁倾斜,像是畏惧又像是下意识靠近施暴者寻求庇护,这个动作恰到好处地麻痹了敌人。
贾仁一愣,随即得意的笑意从嘴角扩散开来,跟着她走向棺柩。
蠢货,果然怕了!
就在他心神松懈,身体姿态微微放松的瞬间——滔天恨意压垮恐惧!
丧亲之痛熔断理智!
阿丑的身体如同被地狱业火点燃的炮弹,用尽毕生气力,狠狠撞入贾仁那肥硕松弛的胸膛!
“啊——!!!”
贾仁被撞得踉跄,狞笑僵在脸上。
就是现在!
没人发现她紧攥的右手——此刻,簪身己被冷汗和掌心血染得温热滑腻!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凝聚着她和妹妹所有被践踏的仇恨,精准、狠辣地朝着贾仁那因得意而微敞着、毫无防备的——粗壮脖颈侧面动脉,狠狠捅了下去!
“噗嗤——!”
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血液,如同失控的喷泉,狂飙而出!
“哗——!”
鲜血瞬间溅满了阿丑那张带着狰狞胎记的脸!
暗红胎记被殷红鲜血覆盖,让她此刻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贾仁肥硕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一双浑浊的圆眼珠子瞪得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呃…嗬嗬……”他想尖叫,喉管被刺穿的窟窿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庞大的身躯如坍塌的肉山,“轰隆”一声向后砸倒,撞翻了太师椅,鲜红的血泊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迅速蔓延开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阿丑的手稳稳停在那里,玉璧碎片的尖端,一滴粘稠、暗红的血珠,正缓缓凝聚、拉长,在死寂的灵堂里,带着惊心动魄的重量,“嗒”一声,轻轻滴落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像一朵骤然绽放又迅速凋零的、微小而妖异的红花。
“啊——!!!”
大太太的尖叫终于撕破了凝固的空气,尖利得能刺穿耳膜。
“爹!”
“老爷!”
“杀人了!
丑八怪杀人了!”
哭嚎、惊叫、呼喝声如同煮沸的粥锅,瞬间炸开!
就在一片混乱,几个家丁反应过来要扑上的瞬间——阿丑猛地拔出带血的铁簪,带出一溜血珠!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匕首,死死盯住供桌上那尊价值连城的青玉蟠龙香炉!
在所有人的惊惧目光中,她一个箭步冲上去!
“咣当——!!!”
用尽全身力气,她飞起一脚,将那象征贾府荣耀与财富的青玉香炉重重踹翻在地!
晶莹剔透的玉龙应声断为两截!
但这还没完!
她染血的左手闪电般探向供桌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抓出一样她早早藏好的温润物事——一枚掌心大小的羊脂白玉璧!
“都退后!!!”
阿丑高举染血的玉璧,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喧嚣:“谁敢再上前一步,我现在就摔了它!”
她啐了一口,“你以为踩在脚下的是牲口?
你生来高贵?
我去你娘的富贵命!
吸着我们的血?!
这世道不公,我今儿个——反了!!!
大家同归于尽!”
玉璧在阿丑染血的手中高高举起,在烛火下泛着致命的冷光。
所有正要扑上来的家丁、管事、甚至愤怒的姨娘们,全都僵在原地,投鼠忌器!
谁都知道,这枚裂了缝的玉璧,老太太生前视若性命,常捧在手中摩挲叹息。
它牵涉极大,可能是贾府最后的救命稻草,甚至可能是灭门的救命符!
摔不得!
局面顿时僵持!
绝望、恐惧、贪婪、暴怒在每个人的脸上交织。
阿丑如同浴血修罗,背靠着冰冷的棺椁,与黑压压的人群对峙,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僵持中——“轰——!!!”
灵堂紧闭的朱漆大门猛地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撞开!
碎裂的木屑飞溅!
冰冷的寒风裹挟着杀伐之气呼啸而入!
无数身着玄色甲胄、手持明晃晃兵刃的官兵如狼似虎般涌入!
盔甲摩擦声、兵刃撞击声、士兵的呵斥声瞬间淹没了灵堂的混乱。
“圣旨到!
贾府私通逆党,图谋不轨!
证据确凿!
阖府上下,就地查抄!
不得走脱一人!”
炸雷般的宣告震得所有人魂飞魄散!
贾府的主子们瞬间面无人色。
混乱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猛然爆发!
哭喊、奔逃、推搡……刚才还因玉璧僵持的局面彻底瓦解!
混乱中,阿丑目光如电,死死锁在门口那个刚踏进灵堂的身影上。
来人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暗金绣纹的大氅,。
灯火勾勒出他清俊冷冽的侧脸轮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眼睛在混乱中扫视全场,比外面的寒风更冷几分,精准地落在了高举玉璧、浑身浴血的阿丑身上。
混乱的声浪中,一个清冷如金石相击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嘈杂,钻入阿丑的耳膜:“交出东西,饶你不死。”
玄衣狗官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阿丑心中警铃大作!
权贵的许诺?
这比地上贾仁的血更让她作呕!
“鬼话连篇!”
她嘶哑地低吼一声,眼神决绝。
玉璧瞬间消失在她破烂的衣襟内。
趁着官兵涌入抓捕权贵、家丁西散奔逃引发的极致混乱,阿丑的身影如同泥鳅般滑溜!
她太熟悉这灵堂的结构了!
只见她猛地矮身,一个翻滚避开抓向她的士兵,撞倒了一个燃烧的白烛架,瞬间点燃了垂落的帷幕制造混乱!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扑向棺椁后方被巨大白幡半掩着的一处不起眼的墙角——那里有一个极窄的、首通偏院的狗洞!
是和妹妹玩闹时无意间发现的秘密路径!
在钻入狗洞的最后一瞬,她充满恨意与冰冷的目光,死死回望了一眼灵堂深处那个玄色身影。
玄衣狗官似乎也在看她,隔着混乱奔逃的人群,视线交错。
阿丑清晰地看到,玄衣狗官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做了一个极其快速、冰冷而清晰的手势——五指并拢,平齐咽喉,猛地一划!
将领们心领神会,立刻带人扑向了瘫软在地的丫鬟小厮、小姐少爷们!
一股寒意从阿丑脊椎猛地窜上!
不是因为冬夜的冷,而是这群权贵草菅人命的冷酷!
外面是无边的黑暗。
她像一支离弦的箭,毫不犹豫地扑入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之中,身后,是贾府瞬间炸开的、彻底疯狂的喧嚣和通明的灯火。
她不敢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跑,肺叶火烧火燎地疼,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割着喉咙。
跑!
离开这座吃人的魔窟!
离开这满手鲜血、满心恶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