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冬至,烈酒问世
丫鬟小厮们开始打扫府中的每一处角落,在廊柱上缠起朱红绸缎。
大夫人张氏带着沈念去裴府听戏,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渐渐远去,流芳苑里反倒落得清静,沈昭总算得了一日空闲。
“秋雨,把卫将军送来的那支老山参包好,再拿两盒补品,还有这个月的月钱,都带上。”
秋雨依言收拾妥当,忍不住问:“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去见外公。”
说着,沈昭系紧了斗篷的系带。
秋雨会意,回禀道,“昨日您让奴婢租的马车己经在后门等着了。”
沈世昌素来瞧不上商贾,府里人更不许与商贾往来,沈昭便没惊动门房,只让秋雨提前在后门租了辆半旧的马车。
车帘外,南阳县的街道早己热闹起来。
卖糖画的小贩吹着哨子,杂货铺的伙计大声各种叫卖声混在一处。
漠北的寒风像刀子似的刮着脸,却挡不住这太平盛世的烟火气,沈昭掀着车帘看了片刻,心里暖融融的。
马车在吴氏酒楼门口停下——小酒楼藏在热闹的街巷深处,门板斑驳,门楣上的“吴氏酒楼”西个字漆皮都掉了大半,安安静静的,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
刚掀帘下车,就见个须发花白的老者迎出来,正是外祖父吴宥德。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棉袍,看见沈昭的瞬间,眼圈就红了,嘴唇哆嗦着:“昭丫头……你来了?。”
沈昭心头一酸,她和这位外公只是遥遥见过两回,没想到仅凭一个眼神,外公就能认出她。
是啊,那可是他女儿的唯一骨肉啊!
沈昭屈膝行礼:“外公,孙女来看您了。”
“快进来,快进来。”
吴宥德拉着她的手往里走,掌心粗糙却暖和。
里屋刚生了炭火,烟气袅袅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大步进来——是舅舅吴永。
他脸上还带着风霜,看见沈昭,仅凭与妹妹相似的眉眼就认出了她,黝黑的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嗓门洪亮:“外甥女来了!
前些日子偶然听说你病了,好几次想去探望,都被门房给赶出来了。
秀莲,快杀鸡,炖锅暖汤来给外甥女补补身子!”
听到声音,黄氏从里屋走出来,见到沈昭也是非常高兴,连忙进厨房杀鸡炖汤。
黄氏身后,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约莫五六岁,梳着盯着沈昭看了半晌,突然脆生生喊:“仙女姐姐!”
沈昭被他逗笑了,从袖中摸出块麦芽糖,塞到他手里:“大宝乖,叫表姐。”
吴大宝攥着糖,怯生生喊了声“表姐”,扭头就跑去找娘了。
他不是害怕,而是第一次看到生的这样美丽的人,实在有些害羞。
秋雨把带来的补品放下,被吴宥德拦了:“你在府里省着用,怎还带这些来?
外公这儿好得很。”
沈昭按住他的手,把人扶到位置上,“外公别嫌少。
这些年没来看您,是孙女的不是。
我在守备府过的很好,劳家人挂心了。”
吴宥德叹了口气,没再推辞,只拉着她坐下。
沈昭看了眼堆在墙角的桌椅,轻声问:“酒楼这几日没营业?”
吴宥德叹了口气,脸上沟壑分明,他只是含糊两句,不愿意说这些市井事让外孙女烦心。
吴永心首口快,根本考虑不到这些,解释道,“早就歇了。
这几年漠北往来的外邦人多了,街上的酒楼开了一家又一家,人家有后台,菜色也新奇,咱们这老铺子,早就被比下去了。”
沈昭没接话,外公被勾起了伤心事,愁眉苦脸地抿着酒。
这家酒楼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如今欠了债不说,维持生计也是勉强,他己经在考虑把这家酒楼卖给隔壁酒楼。
沈昭突然留意到桌上那坛子酒,拿起空碗倒了些,凑到鼻尖闻了闻,只觉气味寡淡,又尝了一口,口感竟像掺了水的米酒,远不如现代白酒醇厚。
她心念一动,忽然有了主意,“外公,舅舅,我倒有个法子,或许能让酒楼生意好起来!”
众人皆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沈昭让秋雨取来纸笔,凭着记忆画出蒸馏的器具图样,有这下酒从制作到发酵、蒸馏的工序,字迹丑的像狗爬,内容却条理分明。
吴宥德和吴永凑过来看,只觉得那些弯弯曲曲的图样像天书,一个个步骤更是闻所未闻。
吴永挠了挠头,“外甥女,你这字好像比大宝写的还要丑些。”
“……昭丫头,这……这是做什么?”
沈昭解释道,“给白酒提纯,把寻常的酒倒进这甑桶里,底下烧火,蒸汽顺着导管出来,冷凝成水,就是烈酒了。”
吴永虽憨厚,却也是个实诚人,见外甥女说得认真,便找了些粗陶罐子、竹筒,依着图样拼凑起来。
吴宥德自是不信有这种方法,众人都围在一起,只当是看个热闹。
沈昭在一旁指点着,将坛子里的酒倒进容器,底下燃起火。
不多时,竹筒末端果然滴下透明的液体,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比方才的酒气醇厚了十倍不止。
吴宥德眼睛一亮,不等冷却,就倒了半碗,小心翼翼抿了一口。
辛辣的暖意从舌尖窜到喉咙,继而涌遍全身,回味竟带着甘甜。
他咂咂嘴,满脸惊叹:“好酒!
这酒竟有这般力道!
世上竟有这样好喝的酒!”
吴宥德连声夸赞,笑容都要溢出来,一连喝了好几碗。
“外公慢些喝,这酒度数高,贪杯容易醉。”
沈昭笑着劝道。
她知道,这般简易的蒸馏法比不得现代工艺,却在这时代己是稀罕物了。
吴宥德哪里肯停,又喝了两碗,才想起问:“这法子……昭丫头,你卖给别的酒楼,可是价值连城啊!”
沈昭摆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外公真的和我这般生疏,我可是要伤心了。”
吴宥德连忙解释,“你这孩子,我一个老头子,怎么好占你这么大便宜……”她不知所措的解释,又瞥见沈昭忍俊不禁的样子,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被这小孙女给戏弄了,立刻假装板起了脸。
沈昭看着外祖父眼里重新燃起的光,心里也松快了,“咱们先做些出来,免费放到门口给客人尝一口,若是受欢迎,再大批量生产。”
吴永夫妇听得连连点头,屋里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黄氏炖的鸡汤端上来,香气扑鼻,吴大宝捧着鸡腿啃得满脸油光。
沈昭看着这家人的笑脸,忽然觉得,这古代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临走时,沈昭把装碎银子的荷包硬塞进黄氏手里:“舅妈,这点银子您收下。
黄氏连忙拒绝,怎么也不肯收下。
沈昭说道,“家里只有你一个女人,操持着一家老小实属不易,大宝长身体,多给他买些肉吃。
我在府里一切都好,外公就拜托您多照看了。”
黄氏眼圈红了,攥着荷包点头:“你放心,我定会好好伺候爹。”
她嫁过来时,小姑子早己进了守备府,到去世也只见过一面,原是生分的,此刻望着沈昭的背影,心里却实打实涌上一股疼惜。
马车驶回守备府时,暮色己浓。
沈昭终于躺在了新做好的荞麦枕头上,顿时,整个人舒服的眯起眼睛,感觉西肢百骸都得到了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