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天黑的那种黑，是那种让人心里发沉，透不过气来的黑。
来参加葬礼的人都穿着黑衣服，脸上的表情也像是蒙着一层黑影。
他们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一句“节哀顺变”，然后又像影子一样走开。
空气里花的香味混在一起，闻着有点腻，还有点凉，那是葬礼特有的味道。
灵堂正中间，摆着上官怡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笑得很开心，眼睛亮亮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那是去年他们在湖边玩的时候拍的。
可现在，这张充满生命力的照片，却被挂在一片黑布白花中间，怎么看怎么别扭。
最让江渚心里堵得慌的是，那口棺材是盖着的。
这是上官怡的父母——上官教授和他妻子——坚持要这么做的。
他们说，是因为车祸（对外是这么说的）之后，样子不太好看，不想让大家看了伤心。
这个理由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但江渚心里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其实，根本没人清楚地告诉他，上官怡到底是怎么死的。
警察来了又走了，最后说是“意外”。
上官家的人提到这件事，总是吞吞吐吐，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们看江渚的眼神，除了难过，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像是有话想说又不敢说。
“节哀。”
上官怡的舅舅，一个看起来总是很严肃的男人，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渚点了点头，嗓子干得说不出话。
节哀？
他连她为什么“哀”都没完全搞明白，这“哀”要怎么“节”？
他心里空落落的，像踩在云上，一点也不踏实。
他看向不远处的上官教授。
老人正站在那里接受别人的安慰，嘴唇闭得紧紧的，脸色很不好看。
江渚想起来，两天前，上官教授把他叫到书房，用那双又红又肿却异常严肃的眼睛盯着他，哑着嗓子说：“小渚，怡儿己经走了。
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别再问了，为了她好，也为了我们大家。”
“别再问了。”
这句话像块大石头，把他所有想问的话都堵死在了心里。
葬礼还在按流程进行。
念经的声音嗡嗡响，司仪用那种特别悲伤的调子念着悼词，说的都是上官怡多么好多么优秀。
可江渚听着，却觉得那说的好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上官怡。
他认识的那个女孩，会光着脚在客厅里乱跑，会看电影看得哇哇大哭，会在他熬夜工作的时候，气呼呼地首接拔掉电脑插头。
那个活生生的她，在这些好听的话里，反而变得模糊不清了。
他的脑子开始有点昏昏沉沉，好像灵魂飘出了身体，在半空中看着下面这场为“死亡”举办的仪式，而那个真正的主角，却好像并不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棺材前面的几个花圈吸引了。
在一大堆白色和黄色的菊花中间，有一个花圈显得特别扎眼。
那上面用的，竟然是深蓝色的鸢尾花，颜色浓得有点奇怪。
花圈上没有写是谁送的，只有一条黑带子空荡荡地垂着。
蓝色鸢尾，是上官怡最喜欢的花。
她说过，这种花像会飞的幽灵，漂亮，但又带着点神秘和不安。
她以前还在他生日时送过他一大束。
可是，谁会在这种葬礼上送这种花呢？
在这些规规矩矩的花圈里，它显得太特别了，特别得让人心里发毛。
江渚忍不住往前挪了一小步，想看得更清楚点。
那蓝色，在这种灰蒙蒙的环境里，显得特别刺眼。
葬礼终于结束了。
人群慢慢散去，像退潮一样，留下满地狼藉和更深的寂静。
江渚帮着收拾完东西，感觉身体像被掏空了。
上官教授走过来，看着他，眼神复杂，最后还是只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陪着几乎哭晕过去的夫人坐车离开了。
江渚一个人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现在却空荡荡的家。
一切都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沙发上好像还留着她坐过的痕迹，空气里好像还飘着她常用的那款洗发水的淡淡香味。
他走到客厅那个大玻璃花瓶前，以前里面总会插着她买回来的各种花，现在却空空如也，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夜里，他躺在冰冷的大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就是灵堂里那片沉重的黑色，和那圈诡异的蓝色鸢尾。
它们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然后，他就开始做梦。
那不是一般的梦。
梦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黏糊糊的东西缠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
他好像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隧道里往下掉，耳边能听到一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说话，又听不清具体内容。
一种巨大的、莫名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嗬！”
江渚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窗外，天刚蒙蒙亮。
他按着还在狂跳的心口，那个黑暗、窒息、充满未知恐惧的梦境，感觉真实得可怕。
而这，仅仅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