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之坐在窗边描着绣样,指尖捻着丝线,耳尖却没漏过院外丫鬟们压低的窃窃私语。
春桃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进来,把茶盏往桌上一放,气鼓鼓道:“小姐,您听听那些人说的!
都在嚼舌根,说二小姐是被您冤枉的,还说您醒了之后心思变重了,连亲妹妹都容不下!”
沈念之抬眸,目光落在绣绷上那枝半成的寒梅上,针尖利落穿过绸缎:“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们爱说便说。”
她放下针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汤清冽回甘,“比起这些闲话,我更想知道,那日荷花池边,除了知柔和春桃,还有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春桃愣了愣,仔细回想片刻:“那日我在不远处的花丛里捡月季,没看见其他人……不过,我好像听见有脚步声从柳树林那边离开,当时光顾着喊人救您,没太在意。”
“脚步声?”
沈念之指尖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思索。
沈知柔性子娇纵,胆子却不算大,若只是她自己,未必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推人落水的事,难不成还有帮凶?
正思忖着,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大小姐,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来了,说请您去荣安堂说话。”
沈念之心中一动。
老太太是沈砚山的生母,在相府里极有分量,平日里最疼爱的便是原主。
只是原主性子软糯,不常去荣安堂走动,如今老太太突然传唤,不知是为了那日落水的事,还是另有他因。
她起身理了理衣袍,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只在腰间系了块羊脂玉佩。
春桃扶着她往外走,穿过几道回廊,远远便看见荣安堂的匾额高悬,檐下的铜铃在风里轻轻晃动。
进了堂屋,就见老太太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太师椅上,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赤金镶珍珠的抹额。
看见沈念之进来,老太太浑浊的眼睛亮了亮,连忙招手:“微儿,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沈念之依言上前,屈膝行礼后,便被老太太拉住了手。
老太太的掌心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温热,细细摩挲着她的手背:“我的乖孙女儿,可算醒利索了。
那日听闻你落水,祖母急得好几夜没睡安稳。”
“让祖母挂心,是孙女儿的不是。”
沈念之声音柔和,顺着老太太的话头回应,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内。
除了老太太和李嬷嬷,角落里还站着个穿浅碧色衣裙的丫鬟,眉眼低垂,看着面生得很。
“不怪你,”老太太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只是那日的事,知柔那孩子虽有错,可终究是姐妹。
你如今醒了,这事也该过去了,往后姐妹俩还是要和睦相处才是。”
沈念之心中了然,老太太这是来做和事佬了。
她没有立刻应声,反而轻轻蹙眉,语气带着几分委屈:“祖母,孙女儿并非有意为难妹妹,只是那日落水,实在凶险。
若不是春桃及时呼救,孙女儿恐怕……”她顿了顿,抬眸看向老太太,眼底带着一丝恳挚,“孙女儿只是想讨个公道,也想弄明白,到底是谁要害我。”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指尖敲击着扶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忽然道:“你这孩子,醒了之后倒是比从前沉稳多了。”
她转头看向李嬷嬷,“把东西拿来。”
李嬷嬷应声上前,递过来一个锦盒。
老太太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通体莹润的玉簪,簪头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是你母亲当年嫁进相府时,我给她的陪嫁。
如今你也长大了,便给你吧。”
老太太把玉簪递给沈念之,“拿着它,往后在相府里,谁也不敢轻易欺负你。”
沈念之心中一暖,连忙接过玉簪道谢:“多谢祖母厚爱。”
“你是沈家的嫡长女,本就该有这份体面。”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话里有话,“往后行事,既要懂得保护自己,也要顾全大局。
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不必事事都摆到明面上。”
沈念之心中一动,老太太这话,分明是知道那日的事另有隐情。
她正想追问,就见李嬷嬷上前轻声道:“老太太,该喝药了。”
老太太点点头,沈念之便顺势起身:“祖母身体为重,孙女儿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改日再来看您。”
辞别老太太出来,春桃忍不住问道:“小姐,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啊?
既给了您玉簪,又让您别追究下去。”
“祖母是在提醒我,相府里的事,没那么简单。”
沈念之抚摸着手中的玉簪,冰凉的触感让她愈发清醒,“那支玉簪,是给我的底气,也是在告诫我,行事不可太过张扬。”
正说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沈念之回头,就见方才在荣安堂角落里的那个浅碧色衣裙的丫鬟,正远远地跟着她们,见被发现,连忙低下头,转身快步走开了。
“那是谁家的丫鬟?”
沈念之问道。
春桃仔细看了看,恍然大悟:“哦,那是三公子院里的丫鬟,叫青禾。
三公子平日里总爱躲在书房读书,很少出来,他的丫鬟怎么会在荣安堂?”
三公子沈子瑜,是沈砚山的庶子,比沈念之小三岁,性子孤僻,平日里深居简出,原主与他交集不多。
他的丫鬟为何会出现在老太太的荣安堂,还在角落里悄悄观察自己?
沈念之眸色一沉,握着玉簪的指尖微微收紧。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沈知柔一时嫉妒引发的祸事,可如今看来,这相府深宅里,藏着的秘密和眼线,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春桃,”沈念之停下脚步,语气严肃,“你去查查三公子近日的行踪,还有青禾今日为何会去荣安堂。
另外,再打听一下,那日荷花池附近,有没有人见过三公子院里的人。”
春桃虽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应声:“是,小姐,我这就去。”
看着春桃匆匆离去的背影,沈念之抬头望向天边的流云。
她知道,这相府的第二仗,己经悄然打响了。
而这一次,她面对的,或许是更隐蔽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