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完美的死者七月的雨，下得黏腻而闷人。雨水冲刷着城郊水库旁陡峭的坡岸，
将泥土、腐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腥气搅和在一起，弥漫在清晨灰蒙蒙的空气里。
警戒线已经拉起，蓝红闪烁的警灯撕破了雨幕，
几个穿着制服的民警正费力地将一具包裹在厚重裹尸袋里的躯体，从泥泞的斜坡下抬上来。
市刑侦支队队长陈锋赶到现场时，雨势稍歇。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冲锋衣，没打伞，
细密的水珠凝结在他短硬的头发上。他绕过警戒线，脚下的登山靴踩在浸饱了水的草地上，
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头儿，这边。”年轻刑警小李小跑过来，脸色有些发白，
递过一个证物袋。“初步判断是溺水，死亡时间大概在五到七天，尸体……腐败得很严重，
面部无法辨认了。”陈锋接过证物袋，里面是一只女式手提包，品牌不菲，
但此刻沾满了泥浆和水渍。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包。
里面的东西井然有序：一个Chanel的经典款钱包，里面厚厚一沓现金，
几张信用卡；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用到一半的YSL口红；一盒印着某高端私人牙科诊所logo的口香糖；还有一张身份证。
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一个眉目清秀、笑容得体的年轻女人。姓名：林薇。
住址是市中心一个颇有名气的高档公寓小区。“身份确认了？”陈锋的目光从身份证上抬起，
看向发现尸体的水库。水面浑浊，泛着灰黄的光。“基本确认了。”小李指着另一个证物袋，
里面是一块精致的女装腕表。“这是和林薇的丈夫，高俊，初步核验过的。
他确认这块限量版的百达翡丽是他妻子的，这个手提包也是。高俊说，
林薇五天前晚上驾车外出后失联，他们报警后，昨天在下游找到了她坠河的车。
”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意外落水，尸体随水流漂荡，最终被冲刷到岸边。陈锋没说话，
走到尸体旁边。法医老张正在做初步检查，浓烈的腐败气味混合着消毒水味，
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组合。陈锋面不改色，蹲下身，目光如同探针，仔细扫过尸体。
尸体穿着一条质地精良的米白色连衣裙，虽然被泥水玷污，但仍能看出原本的剪裁和品味。
脚上的鞋子掉了一只，剩下的一只是某奢侈品牌的当季新款。
一切都符合“林薇”这个身份所暗示的生活层次。然而，
当他的目光落到死者那双因为长时间浸泡而肿胀、皮肤起皱发白的手上时，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死者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上面涂着鲜红色的指甲油。
款式很普通，就是简单的全涂，边缘甚至有些许磨损和剥落，颜色也透着一种廉价的鲜艳感。
这不协调的感觉，像一根极细的刺，扎进了陈锋习惯于捕捉异常的神经。他站起身，
对小李说：“联系高俊，让他来队里一趟，做个更详细的笔录。另外，把林薇的近照，
尤其是能看清手部细节的生活照，尽可能多地找出来。”回到刑侦支队，气氛凝重。
高俊很快被请了过来。他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约莫三十五岁上下，
穿着合体的西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伤和疲惫。“陈队长，
我妻子她……”高俊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圈泛红。
“我真的没想到……那天晚上她说心情不好，想开车出去兜兜风，
我……我就不该让她一个人出去的……”陈锋静静地听着，
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高先生，请节哀。我们找您来，是想再核实一些细节。
”他示意小李播放一段监控录像，是林薇所住小区地下车库的片段。
时间显示在五天前的晚上九点十七分，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身形与林薇相似的女人，
低着头，快步走向一辆白色的宝马轿车，随后驾车离开。画面比较模糊，无法清晰辨认面容。
“这是林薇女士吗？”陈锋问。高俊仔细看着屏幕，悲痛地点点头：“是她，
那件风衣是我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询问按部就班地进行。高俊对答如流，
描述了林薇失踪前的情绪状态，她的生活习惯，她的社交圈。一切都严丝合缝，
指向一个不幸的意外。“林薇女士平时在意自己的外表吗？比如，美甲之类的？
”陈锋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高俊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她很在意。
基本上每周都会去固定的沙龙做护理和美甲，很注重细节。”他拿出自己的手机，
翻出几张夫妻俩近期聚餐的照片。“你看，这是她上周刚做的，说是现在最流行的款式。
”陈锋接过手机。照片上的林薇笑靥如花，亲密地偎依在高俊身边。她的手指纤细，
指甲上是精致复杂的裸色系晕染，点缀着细小的金箔碎片，显得优雅而昂贵。
与他一个多小时前在停尸房看到的那双带着廉价红色指甲油的手，截然不同。
那股不协调感瞬间放大了。一个对美甲如此讲究、一周前刚做了新款昂贵样式的女人，
会在短短几天内，自己卸掉并重新涂上一款风格迥异且明显廉价的指甲油，
然后穿着名牌连衣裙和鞋子，驾车外出坠河？概率太低。低到违背了基本的行为逻辑。
高俊离开后，陈锋立刻召集了参与案件的队员。他在白板上写下了“林薇”的名字，
然后在旁边画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这个案子，不能以意外结案。”陈锋的声音不高，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疑点太多。”他走到白板前，开始罗列：“疑点一：美甲。
尸体上的美甲款式与林薇的生活习惯和近期照片严重不符。
这是目前最直接、最不合理的矛盾点。”“疑点二：财物。 手提包里的现金和信用卡都在。
如果是劫杀，凶手不可能留下价值数十万的手表和大量现金。如果是意外，
这一切又显得太过‘整齐’。”“疑点三：动机。 一个心情不好出去兜风的人，
为什么会把车开到远离市区的城郊水库？那里的路况并不适合散心。”队员们面面相觑，
有人提出：“队长，会不会是死者临时起意，或者美甲只是巧合？”“办案不能靠巧合。
”陈锋斩钉截铁。“任何一个微小的不合逻辑，都可能是撬动整个真相的支点。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假设——如果死者不是林薇，那她是谁？”他开始部署任务：“小李，
你带人去查林薇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她常去的美容院、沙龙，
核实她最后去做美甲的确切时间，以及她是否有自己做美甲的习惯。”“小王，
你去调取从林薇小区到城郊水库所有可能的路线监控，不要只看车，
也要留意车上的人员情况，尤其是副驾驶是否有人。”“老张，”他看向法医，
“尸检要加快，重点确认是否有其他外伤，尤其是颈部勒痕或抵抗伤。另外，
采集DNA样本，与数据库进行比对。”“还有，”陈锋补充道，眼神锐利，
“查一下林薇和她丈夫高俊的财务状况，特别是近期有没有大额的保险或者债务。
”任务分配下去，办公室里忙碌起来。陈锋独自站在白板前，凝视着那个问号。窗外，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发现美甲异常时那种细微的违和感，
此刻已经发酵成一种强烈的直觉——这绝不是一起简单的意外。水下隐藏的，
不仅仅是那具无名女尸，还有一个关于身份的巨大谜团。那个死去的女人，戴着林薇的手表，
拿着林薇的包，穿着林薇的衣服。所有人都指认她是林薇。但陈锋知道，她不是。那么，
她是谁？这个疑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荡开一圈圈冰冷的涟漪。他知道，
自己正站在一个精心布置的迷宫的入口，而第一步，就是识破这具“完美的死者”身上，
最不完美的伪装。第2章 身份的幻影陈锋的质疑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
在市刑侦支队内部激起了不小的涟漪。以意外结案，省时省力，
对上对下都有交代；但若要深挖下去，意味着海量的工作和不确定的结果。然而，
陈锋凭借过往建立的威信和那条无法解释的美甲差异，硬是顶住了压力，
将“林薇案”正式立为刑事案件，方向直指“身份伪造”。调查在两条线上悄然展开，
一条指向水下的无名女尸，另一条，则指向那个在人间蒸发的林薇。
第一战线：追踪幽灵法医老张的解剖台成了第一个突破口。详细的尸检报告确认，
死者为女性，年龄在25至30岁之间，身高体重与林薇档案记录基本吻合。死因确系溺亡，
但老张指着肺部组织的显微照片，提出了一个关键细节：“典型的‘湿性溺亡’特征，
但她呼吸道和肺部的硅藻种类与水库水体样本有细微差异。更关键的是，
我们在她颈部深层肌肉发现了轻微的、生活反应不明显的出血点，
虽然不足以构成致死性损伤，但很像是……被人从背后用力按压脖颈，
导致其面部浸入液体时造成的。”“死后抛尸？”陈锋眼神一凛。“不，是溺亡没错。
但过程可能不是意外落水那么简单，更像是被人控制头部，强行按入水中导致的溺毙。
”老张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而且，死者胃内容物很简单，
是一些尚未完全消化的廉价速食面条和火腿肠，
这与林薇那种注重健康、常吃轻食和高级餐厅的生活习惯，完全对不上。”与此同时，
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在全国DNA数据库中，没有找到与死者匹配的信息。
她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在官方记录中不存在。指纹比对同样一无所获。
技术部门尝试修复那部进水的手机，但主板损坏严重，数据恢复需要时间。
另一组人则拿着死者那款廉价红色指甲油的照片，
走访了全市大大小小数百家美甲店和小商品市场，
最终在一家位于城乡结合部、环境嘈杂的美甲小铺得到了确认。店主对这款颜色有印象，
因为“颜色太扎眼，城里讲究的姑娘很少用”，她记得大约在一周前，
一个看起来有些憔悴、穿着普通的女人来做过，手法生疏，像是第一次做。“她长什么样？
”小李追问。“记不太清了，戴着口罩，头发有点乱，眼睛挺大，但没什么神采。
”店主努力回忆着。“好像……左边眉骨那里，有颗小痣。”这条线索极为珍贵！
技术人员立刻对尸体面部进行精细处理，在肿胀腐败的皮肤下，
果然在左眉骨位置发现了一颗小小的、被忽略的黑痣！无名女尸，
第一次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生活拮据、可能来自社会底层、左眉骨有痣的年轻女性。
第二战线：剖析“林薇”另一边，对林薇及其丈夫高俊的调查也在深入。
小李走访了林薇常去的那家高端沙龙。前台经理确认，林薇确实是他们的VIP客户，
最后一次来做美甲是在九天前，做的就是照片上那种裸色金箔款式，并预约了一周后补色。
“林小姐对指甲很挑剔的，绝对不会自己涂那种……”经理看着廉价红色指甲油的照片，
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小王带领的监控组有了重大发现。
他们调取了从林薇小区到城郊水库所有主干道和部分小路的监控探头。
在一条通往水库的偏僻支路的一个治安探头上，
捕捉到了那辆白色宝马驾驶室的短暂清晰画面——时间在林薇“失踪”当晚的十点四十分。
开车的是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女人，而副驾驶上，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同样戴着帽子、低着头的身影！“车上不止一个人！
”小王兴奋地向陈锋汇报：“而且你看驾驶座这个女人握方向盘的姿势，有点僵硬，
不像老司机。林薇驾龄八年，不应该这样。”这意味着，当晚驾车离开小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