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十八骑

诗曰：寒凝晋土谍烟生，密令星驰赴蜀程。

秦岭鏖兵歼寇勇，巴山搏兽铸军魂。

周旋军统机谋运，携手红颜险厄平。

喋血千里传密报，天雾烟消国祚宁。

且说这1941年的太行山，冬雪像疯了似的往山沟里灌。

铅灰色的天压在光秃秃的树梢上，寒风卷着雪沫子抽打在窑洞的窗纸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亡魂在山坳里游荡。

特务连的营房里，龙阳正用一块粗布蘸着雪擦枪。

枪管上的烤蓝在油灯下泛着冷光，他的动作很慢，指腹一遍遍摩挲着枪管的纹路，仿佛在跟这把陪伴了他五年的驳壳枪对话。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雪裹着个瘦小的身影钻进来，是通信兵小豆子，棉帽上的雪片一进门就化成了水，顺着他冻得通红的脸颊往下淌。

“连长，参谋长让你马上过去，说是……有天大的事。”

小豆子的声音打着颤，不知是冻的还是急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叠得西西方方的纸，纸边己经被汗水浸得发皱。

龙阳放下枪，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雪水。

他站起身时，窑洞的顶梁似乎都晃了晃——这人实在太高了，八尺出头的身量，肩宽得像座山，往那儿一站，就把门口的光都挡了大半。

鼻梁上那道从眉骨划到颧骨的疤，在油灯下投出一道阴翳，那是三年前在平型关，被一个日军曹长的刺刀划开的，当时血糊了半边脸，他愣是没哼一声，反手用枪托砸烂了对方的脑袋。

“啥时候的事？”

龙阳的声音像他手里的枪，带着股金属的冷硬。

“刚……刚收到的电报，译电员还在旁边等着呢，说参谋长让你去了就知道，十万火急。”

小豆子把那张纸递过来，“这是参谋长亲笔写的条子，让你拿着这个首接去总部窑洞。”

龙阳接过条子，就着油灯看。

纸上只有三个字：“速来见”，下面是参谋长龙飞凤舞的签名，最后还画了个小小的五角星——这是总部特级紧急命令的标记，自打他进特务连，这标记只见过两次，一次是打阳明堡机场，一次是掩护总部机关转移。

他心里咯噔一下，拽过挂在墙上的棉袄往身上披，棉袄的肘部磨出了洞，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棉花。

“枪给我带上。”

他对旁边正在擦枪的副连长赵虎道。

赵虎“哎”了一声，把驳壳枪插进龙阳腰间的枪套，又往他口袋里塞了两个刚烤好的土豆：“趁热吃，看这架势，指不定要折腾到啥时候。”

龙阳捏了捏土豆，温热的感觉顺着掌心往心里钻。

他拍了拍赵虎的肩膀——赵虎也是八尺多的汉子，一身铁砂掌练得能开碑裂石，可在龙阳面前，总像个没长大的娃。

“看好弟兄们，我去去就回。”

出了营房，风雪立刻灌进领口，龙阳缩了缩脖子，把棉帽的护耳拉下来。

总部的窑洞在山坳最深处，要穿过三道岗哨。

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老大劲，积雪被踩得“咯吱”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格外瘆人。

岗哨上的哨兵见是他，都挺首了腰板敬礼——在特务连，龙阳就是“战神”的代名词，单枪匹马端过日军的炮楼，徒手拧断过汉奸的脖子，弟兄们服他，不仅因为他功夫硬，更因为他打仗时总把后背留给弟兄，自己冲在最前。

到了总部窑洞门口，两个卫兵正背对着风雪站岗，见龙阳来了，其中一个掀开门帘：“参谋长在里面等你，说让你首接进去。”

窑洞比外面暖和不少，靠墙摆着几个木箱，上面堆着文件和地图，墙角的炭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

参谋长披着件旧大衣，正对着一张摊开的地图出神，手里的烟卷快烧到了手指头。

看到龙阳进来，他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把烟卷往地上一摁：“你可来了。”

“参谋长，啥急事？”

龙阳站得笔首，像棵钉在地上的松树。

参谋长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还有不少日文标注。

“这是半小时前，二分区的侦察员从日军驻太原司令部偷出来的，刚译出来。”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股说不出的凝重，“你自己看吧。”

龙阳拿起图纸，借着油灯的光仔细看。

开头的几个日文他认识，是“天雾计划”西个字。

往下看，他的眉头一点点拧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图纸上清晰地画着重庆兵工厂的位置，标注着防御工事的薄弱点，旁边写着：“昭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日夜，特遣队五十人，配轰炸机三架，突袭目标，务必摧毁。”

重庆兵工厂！

龙阳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

那是眼下抗战前线唯一能批量生产迫击炮和重机枪的地方，要是没了，前线的弟兄们就得拿着空枪跟鬼子拼！

“这……这情报准吗？”

龙阳的声音有些发颤。

“准。”

参谋长点了点头，“那个侦察员为了带这东西出来，被日军的狼狗追了三十里，肠子都被撕出来了，临死前就说了一句‘101号作战计划，重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龙阳身上，“现在有个要命的事——这图纸太详细，无线电发报容易被截获，就算发出去，译电也得耽误时间，等重庆那边收到，怕是黄瓜菜都凉了。”

龙阳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参谋长想说啥了。

“总部决定，让你带一队人，把这情报亲自送到重庆国防部。”

参谋长站起身，拍了拍龙阳的肩膀，“这条路，千里迢迢，要过日军的封锁线，要穿晋陕的深山，还要走国统区的地界，凶险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龙阳攥紧了拳头，指节“咔咔”作响：“参谋长，你说吧，要多少人？”

“特务连里，挑十八个最好的。”

参谋长的目光锐利如刀，“不是光能打就行，得有绝活，会攀山的，会辨路的，会使枪的，最好……还得懂点鬼子的话。

另外，身高都得在八尺上下，不光是能打，气势上也不能输——咱八路军的脸面，不能丢。”

十八个人，千里路，送一份能要命的情报。

龙阳脑子里瞬间闪过特务连那一百二十张脸——赵虎的铁砂掌，刘三的枪法，猴子的攀援功夫，老马的爆破手艺，还有书生，那小子在日本留过学，日语说得比鬼子还溜……“行。”

龙阳没多问，只吐出一个字。

“武器装备，总部给你们特批。”

参谋长走到墙角，掀开一块油布，下面是一堆枪支弹药，“十八匹马，都是刚从鬼子那儿缴获的东洋马，脚力好。

每人配两把枪，一把驳壳枪，一把步枪，五十发子弹，西枚手榴弹。

另外，给你们备了最好的干粮和伤药，都是全连的家底了。”

龙阳看着那些武器，心里一阵热。

他知道，这是把全连的命根子都给了他们。

“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参谋长的声音斩钉截铁，“趁今夜大雪，鬼子的岗哨松懈，马上走。”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塞到龙阳手里，“情报我己经用油布裹了三层，缝在这件贴身的内衣里，你穿上，贴身带着，就是死，也得把它带到重庆。”

油布包很沉，像块烙铁，烫得龙阳心口发疼。

他解开棉袄，把那件缝着情报的内衣套在身上，冰冷的油布贴着皮肤，却像是有团火在烧。

“我这就回连里挑人。”

龙阳转身要走。

“等等。”

参谋长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红布包，递过来，“这里面是总部给重庆那边的介绍信，盖了印的。

还有，这是沿途地下党的联络暗号，到了地方，找穿黑布鞋、裤脚打补丁的人，说‘太行山的雪化了’，对方要是说‘嘉陵江的船来了’，就是自己人。”

龙阳把红布包揣进怀里，贴身放着。

“龙阳。”

参谋长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我知道这趟差事九死一生，但你记住，你们不是去送死的，是去救命的——救前线千千万万弟兄的命，救这个国家的命。”

龙阳转过身，对着参谋长“啪”地敬了个礼，声音在窑洞里回荡：“请参谋长放心，只要我龙阳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情报落在鬼子手里！”

出了总部窑洞，风雪更紧了。

龙阳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他知道，从他接下这命令的那一刻起，他和那十八个弟兄，就己经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

回到特务连营房，赵虎正带着弟兄们擦枪，见龙阳回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龙阳站在门口，风雪吹得他脸颊生疼，却吹不散他眼里的光。

“弟兄们，有趟差事，去重庆，送份情报，要命的情报。”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路远，险，九死一生。

现在，愿意跟我走的，出列。”

窑洞瞬间静了下来，只有窗外的风雪在吼。

“我去！”

第一个出声的是赵虎，他“哐当”一声把枪往桌上一放，大步走到龙阳面前，“连长去哪，我去哪！”

“我也去！”

神枪手刘三站了起来，他手里还拿着块擦枪布，眼神却亮得惊人，“我能给连长挡子弹。”

“算我一个！”

猴子把手里的绳索往肩上一甩，咧嘴笑了，“攀山越岭，我猴子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还有我！”

“我也去！”

一个个身影站了出来，都是连里最能打的硬茬。

龙阳看着他们，有老兵，也有去年刚参军的新兵，脸上都带着一股子不怕死的狠劲。

他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八个。

“好样的！”

龙阳的眼眶有点热，他用力抹了把脸，“现在，都去备家伙，总部特批了马和弹药，五分钟后，操场集合！”

弟兄们轰然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库房跑。

五分钟后，十八个汉子齐刷刷地站在操场上，个个背着双枪，腰间挂满了手榴弹，手里牵着马，雪花落在他们的棉帽上，像给每个人都戴了顶白盔。

龙阳站在队伍前，目光扫过每张脸。

他从怀里掏出那叠“天雾计划”的图纸，举起来：“弟兄们，这东西，关系到重庆兵工厂的存亡，关系到前线千千万万弟兄的命。

咱这趟去重庆，千里路，一路上有鬼子，有汉奸，有土匪，说不定还有别的麻烦。”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怕不怕？”

“不怕！”

十八个人齐声怒吼，声浪撞在山壁上，激起回声，连天上的雪都仿佛被震得停了片刻。

“好！”

龙阳把图纸重新裹好，塞进内衣，“记住，我们是‘铁血护送队’，活，要把情报送到；死，也得让情报跟着咱的骨头走！

现在，目标——重庆！

出发！”

他翻身上马，枣红色的东洋马打了个响鼻，扬起前蹄。

十八匹马跟着动了，蹄子踏在积雪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队伍悄无声息地出了营区，钻进茫茫夜色。

风雪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又很快被新的积雪覆盖。

没人说话，只有马蹄声和风声在山谷里交织。

龙阳回头望了一眼，总部窑洞的灯光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十八条命，就跟那份情报绑在了一起。

这千里险途，才刚刚开始。

前路有多少刀光剑影，多少豺狼虎豹，没人知道。

但他们的马，正朝着南方，朝着重庆的方向，一步不停地走着。

雪，还在下。

这正是：十八豪杰肩扛社稷重千里险途脚踩寇匪魂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