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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泥炉火一、泥炉火1998年的建材市场像头消化不良的巨兽，吞吐着钢筋水泥的碎屑。

张怀山蹲在"华南建材"的鎏金招牌下啃冷馒头，招牌缺了"南"字上半截，远看成了"华南建材"——这让他想起昨夜女儿小满因高烧抽搐的小脸。

馒头渣掉进磨破的解放鞋里，他蜷了蜷冻红的脚趾。

身后店铺传来新到的福建老板训话声："做建材就要学螺纹钢！

弯得下腰，扎得进土，一辈子吃穿不愁！

"这话他三年前也说过——那时他还是小包工头，带着十五个老乡给商品房灌地基。

命运的塌方来得比工地事故更悄无声息。

去年冬至，永安苑三期地桩突然下沉，七根手指换回二十万赔款。

妻子秀云抱着钱哭了一夜，第二天却把存折塞进他衬衣口袋："小满的钢琴班不能停，你说过要让她当音乐老师。

"此刻他捏着医院缴费单，数字比钢筋还沉。

急诊科的白炽灯下，秀云跪着拽住护士裤脚的模样烙在视网膜上，比电焊光更刺眼。

女儿滚烫的额头贴着他脖颈时，他闻到了死亡的味道——不是工地上血腥的铁锈味，而是像老家池塘枯败的荷叶，在秋风里一寸寸凉透。

二、断藕丝市场后巷传来三轮车刹闸声。

卖藕的老邓头正在卸货，车头绑的半导体滋啦响着新闻："亚洲金融危机波及建材行业…"一筐沾泥的藕滚到脚边，断裂处拉出晶亮的丝。

他突然抓住老邓头车把："这车卖多少钱？

"怀山记得新婚时秀云最爱煨藕汤。

她总说藕丝是月老的红线，扯得再长也断不了。

现在红线另一头绑在ICU病床上，而他的西装内袋里藏着最后五块钱——原本要给小满买退烧贴的。

"三百！

少一分不卖！

"老邓头啐了口痰。

怀山褪下婚戒，戒圈内侧还刻着"云山相守"。

当戒指落进老邓头掌心时，东北风卷走了建材市场的最后一丝暖气。

三、夜航船凌晨三点的码头飘着鱼腥味的雾。

怀山瞪着充血的眼睛挤在鱼贩堆里，三轮车斗里铺着秀云的碎花棉袄——她今早偷偷塞进行李袋的。

运藕船突突靠岸时，人群像闻到血腥的鲨鱼涌上去。

他被人流撞到肋骨旧伤处，疼得眼前发黑。

手指本能地抠住冻硬的藕节，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