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年 11 月的北京,第一场暴雪来得猝不及防。
傍晚六点,天色已经沉得像块浸了墨的绒布,雪花裹着寒风,砸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发出细碎的 “嗒嗒” 声。林晚裹紧米色羽绒服,把围巾又往脖子里塞了塞,耳机里循环的民谣被风声撕得七零八落,只剩断断续续的吉他音。她刚结束连续三天的加班,双脚踩在积雪里,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指深,鞋底沾着的冰碴子硌得脚踝生疼。
走到小区附近的垃圾桶旁时,一阵微弱的 “呜呜” 声钻进耳朵。
林晚摘下耳机,风雪声瞬间灌满耳道。她循声低头,只见一只巴掌大的黑猫蜷缩在垃圾桶的阴影里,右前爪上沾着暗红的血,雪落在它漆黑的毛上,没一会儿就积了层薄薄的白霜。小猫像是察觉到有人靠近,艰难地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却因为伤势太重,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别怕,我不伤害你。” 林晚蹲下身,声音放得极轻。她伸手想摸小猫的头,对方却猛地往后缩,爪子不小心刮到她的手背,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林晚没在意,只盯着那只流血的爪子 —— 伤口周围的毛已经结了血痂,再冻下去,恐怕要感染。
她摸遍口袋想找手机打宠物医院的电话,指尖却只触到冰冷的金属壳 —— 早上出门太急,手机忘了充电,现在早就关机了。林晚抬头望了望四周,马路上零星驶过几辆私家车,车窗紧闭,连出租车的影子都没见着。暴雪封城的消息早就在朋友圈刷了屏,这会儿能待在暖气房里的人,没人愿意出来受冻。
“没办法,只能带你找医院了。” 林晚咬咬牙,脱下脖子上的米色围巾,小心翼翼地裹住小猫。围巾上还残留着她身上的体温,小猫在里面动了动,没再挣扎,只是把脑袋往围巾深处缩了缩。林晚抱着它站起身,指尖很快被寒风冻得发麻,她把小猫护在怀里,用羽绒服挡住风雪,朝着记忆里最近的那家 24 小时宠物医院走去。
才走了两百米,林晚的脸就冻得通红,呼吸时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霜。怀里的小猫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忍受疼痛。林晚低头看了看,黑猫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像两颗星,正安安静静地望着她。
“就叫你煤球吧,” 林晚笑了笑,“像块沾了雪的煤球,还挺贴切。”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林晚警惕地回头,只见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生快步走来,背着黑色的双肩包,额前的碎发被风雪吹得凌乱。男生走到她面前停下,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围巾上,又看了看她冻得发抖的手,从包里掏出两包暖宝宝递过来:“这天气宠物医院早关门了,我知道有家 24 小时救助站,离这儿两公里,一起走?”
林晚愣了愣,男生的声音很温和,眉眼间带着点青涩,看起来像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暖宝宝:“谢谢你,我叫林晚。”
“陈野。” 男生笑了笑,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他伸手想摸围巾里的煤球,刚碰到猫毛,煤球突然炸毛,爪子狠狠挠在陈野的手背上,留下三道血痕。陈野 “嘶” 了一声,却没收回手,只是放慢动作,轻轻顺着煤球的背安抚:“它只是疼坏了,我们慢点儿走,别吓着它。”
林晚看着他手背上的血痕,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我自己去吧,你手都受伤了。”
“没事,小伤。” 陈野把暖宝宝贴在围巾外侧,又把自己的背包甩到胸前,“我走外侧,帮你挡点风。” 说完,他率先迈步走在林晚的右边,用身体挡住迎面而来的风雪。林晚跟在他身后,看着男生宽厚的背影,心里突然暖了些 —— 在这样的暴雪夜里,能遇到一个愿意帮忙的陌生人,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脚步声被风雪盖过,只有偶尔传来的煤球的轻叫。陈野偶尔会跟林晚聊两句,问她是不是住在附近,聊起煤球的伤势,还说自己以前在学校喂过流浪猫,知道怎么安抚它们。林晚听着他的话,偶尔应一声,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裹着煤球的围巾在夜色里,像一团温暖的光。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陈野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再走两个路口就到救助站了,那里有暖气,煤球的伤能及时处理。”
林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远处隐约能看到救助站的灯牌。她刚想说话,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 一辆货车失控地从路口冲过来,车轮在结冰的路面上打滑,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小心!” 陈野的声音突然拔高,他猛地把林晚往路边推,自己却因为惯性往前踉跄了两步。林晚怀里的煤球受惊地叫了一声,从围巾里跳了出来,围着陈野的脚边转圈。
林晚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货车的车尾扫过陈野的身体,男生像片叶子似的被撞飞出去,重重摔在积雪里。
“陈野!” 林晚尖叫着冲过去,跪在他身边。陈野的额头渗着血,脸色苍白得像雪,他想睁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只是艰难地抬起手,朝着煤球的方向指了指。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纷纷从家里跑出来,有人拿出手机打 120,有人围过来查看陈野的伤势。林晚攥着陈野的手,他的手冰凉,指尖还残留着暖宝宝的温度。她想问问他叫什么名字,想问问他住在哪里,可话到嘴边,却被涌上来的泪水堵住。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红蓝交替的灯光划破夜色。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把陈野小心翼翼地抬上去。林晚跟着担架跑,想再跟他说句话,却被拥挤的人群挤开。她站在原地,看着救护车的车门关上,车窗里,陈野的手还微微抬着,像是想抓住什么。
风雪还在下,落在林晚的肩膀上,冷得她打了个寒颤。煤球不知何时回到了她脚边,用脑袋蹭着她的裤腿,发出委屈的叫声。林晚弯腰抱起小猫,看着救护车消失在风雪里,突然想起自己忘了问陈野的联系方式 —— 她甚至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煤球,又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围巾上还沾着陈野的血迹,在米色的布料上,红得刺眼。
“我们还能找到他吗?” 林晚轻声问煤球,像是在问小猫,又像是在问自己。
煤球在她怀里动了动,把脑袋靠在她的胸口,没再说话。夜色渐深,风雪裹着两人的身影,朝着救助站的方向走去,只是这一次,身边少了那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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